第七章 杯莫停
夕阳被云彩熏得昏黄，风声树影堆堆叠叠，灰白的水泥地陈旧地有些发蔫，枝头的鸟儿叽叽喳喳地瞎扑棱着，藏匿的虫儿不知疲倦，把白昼拉得老长老长。 周瑜宰了只鸡，烧开了水，正在一旁拔着鸡毛。 远处的影子渐渐走近，黄小厨也过来蹲下：“还好，没来晚。” “原来是哥哥当面，小弟有礼了。”周瑜甩甩手上沾着的鸡毛，抬头朝众人笑笑：“你们来早了，我这才刚开始准备呢。” “就是想着过来帮忙的。”鸡毛有点拔不动了，何炯又给淋了些开水。 “周老师好！”彭彭和梓枫跟周瑜打招呼。 周瑜笑笑，又朝一旁几位摄像大哥点点头：“你们好。” “晚上打算做什么好菜招待我们呢？”黄小厨起身到厨房里瞅了瞅。 “都是些家常菜，地里有啥就吃啥。”周瑜把褪了毛的鸡洗了洗，提溜进厨房。 何炯翻了翻周瑜挂在灶台上边的熏肉：“鸭子，熏鱼，呵！还有竹鼠呢！” “山里就这些个东西。”周瑜剁着鸡，扭头瞅瞅几人：“你们要是想吃什么鲍鱼龙虾我这儿可没有。” “就是冲着山货来的。”黄小厨捋起袖子，帮着打下手。 何炯笑笑：“老黄在我们面前说了一下午了，就盼着一会儿跟你多喝两杯，正好明天周六，你也不用上课。” “那得看黄大哥酒量行不行了。” “嚯！你这口气不小。”黄小厨故作惊讶地看看周瑜。 “来这儿这么久，也算是锻炼出来了。”把鸡块放到碗里，周瑜又开始切配料：“之前我自己酿的酒还没喝完，一会儿大家伙尝尝。” “哟，你还会酿酒？” “跟村长大叔学的。”周瑜在围裙上擦了擦手：“世间唯美酒与美食而不可辜负。” “那是你还没碰见美人。”何炯吐槽道。 众人皆是一愣，随后哈哈大笑。 彭彭和梓枫二人站在一旁，想上去帮忙，又不知道该干些什么，何炯见状，招呼两人：“彭彭和妹妹去把碗筷洗洗。” “哦。”两人点点头去了，一会儿洗好了碗筷又回来，厨房太小，两人就搁门口当门神。 直播间里。 “一起做饭唠家常，好温馨啊。” “温馨有爱，我真是爱死他们了！” “我仿佛看到了我家的影子，老爸老妈一起做饭，聊聊家常，吵吵嘴，我和弟弟就在客厅看电视，真好。” “爹！” “嚯！这位更是重量级的。” “哄堂大孝了属于是。” “周校长还单身，我可以！” “周校长是我的！” “周校长，请速速与我击剑。” “既然你们都去抢周校长，那黄老师我就抱走了。” “慢着，我全都要！” 直播间又充满快活的空气。 饭菜上桌，天也已经黑了。 鸡鸭鱼肉爆炒竹鼠，外加一个汤，一盘青菜，一共八道。 周瑜擦擦手，把围裙摘了，提溜着个小壶去打酒。 桌子是用几张不用的老课桌拼的，就摆在操场上，地上点着盘蚊香。 众人纷纷落座，周瑜提着酒壶回来，倒了三杯，又抬头看两个小年轻：“彭彭和妹妹要喝么？” 彭彭咧开嘴，有些发胖的脸看上去憨憨的：“我可以喝一点。” 梓枫一脸的兴奋劲：“我也能喝，我成年了！” 众人纷纷笑起来，又拿过两个小杯子，给二人倒了杯。 “快尝尝这酒怎么样？”周瑜看看众人。 黄小厨抿了一口，咂么咂么嘴：“入口醇厚，有回甘，你这里边放了不少东西吧？” 彭彭和妹妹见状，也紧跟着抿了口。 周瑜点点头：“嗯，放了些药材，还泡了条蛇。” “蛇？”梓枫顿时小脸煞白，忙朝着地上呸个不停，一帮的彭彭笑着给妹妹倒了杯水，拍拍后背。 “哈哈哈哈！” 周瑜笑着招呼众人：“来来来，吃菜。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，彭彭和梓枫两人早就吃饱了，周瑜三人还在边喝边聊。 梓枫在一旁听着，彭彭不时给三人添酒，两人偶尔插句话。 周瑜已然是有些醉了，其他两人也差不多。黄小厨端起酒杯抿了一口，又吃了口菜压压酒气，看着周瑜：“你是打算一直待在这里么？” 周瑜放下杯子，摆摆手：“大概再过两个月我就走了吧。” “为什么？”何炯问道。 “教完这个学期，学校就要被撤掉了，到时候孩子们就都去镇上上学了。”周瑜靠在椅背上，抬头望见星光漫天：“路已经修好了，到时还会有车子接送孩子们上下学，我一个人教这么多孩子，也怕教不好。”他又端起杯子，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渗出来，顺着手臂溢满了酒杯：“挺好的。” 几人都沉默了，黄小厨示意彭彭倒酒，问道：“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？” “以后嘛，还没想好。”周瑜晃晃脑袋：“大概先回家一趟，然后到处走走，旅旅游什么的。” “挺好。”何黄二人点点头，又跟周瑜碰了碰杯。 周瑜一口气干了：“在这儿呆了这么多年，也总算是能放松放松了。” 周瑜脸上有些落寞：“我可以，在没事的时候，在无聊的时候，想的时候。 到一个地方，不相同的地方。 到这个地方来， 来的吧， 可以瞧一瞧， 不一样的地方，不相同的地方， 很多，很多。” “这是老师写的诗吗？”梓枫好奇地问道。 周瑜笑笑，没答话。 醉意更深了。 “此诗当浮一大白！”黄小厨又端起了酒杯。 “干了！”周瑜笑得更大声了。 “老哥我不会写诗，就给你唱首歌吧。”黄小厨清清嗓子，心火就直接烧起来了。 “心火烧，心火烧......”其他人也跟着吼几嗓子。 这火终于是烧得没声儿了，何炯开口道：“周瑜你上午不是教孩子们唱了首歌么，我们没听全，你再给我们唱唱呗。” “那歌儿我现在唱不了，”周瑜摆摆手：“怕控制不住。”他踉踉跄跄地起身，想去办公室里拿吉他：“我给你们来首下酒的。” 彭彭忙给他又扶着坐下，小跑着去把吉他拿了过来。 周瑜抱着吉他，随意地拨着弦：“君不见，黄河之水天上来，奔流到海不复回......” 是李白的将进酒，众人都歪着身子，一只手撑着脑袋在那儿听着。 大概是真醉了，周瑜嗓子都有些沙哑，他靠着椅背，就那么嘶吼着：“钟鼓馔玉不足贵，但愿长醉不复醒......” 他唱着唱着，又停下拨弦的手，端杯向何黄二人，嘴中仍旧唱着：“岑夫子，丹丘生，将进酒，杯莫停......” 沙哑的声音融进漫山星光，带着些轻狂醉意，又或有几分恋恋不舍。 将进酒， 杯莫停。